○蔡良進
赤腳踩進泛紅光的潮間帶時,晨露還浸在沙??p隙里,就被第一縷朝陽吻成了透明的星子。風裹著海的咸濕漫過腳踝,帶了點癢 —— 是浪尖挑著的金箔,碎在灘邊又順著沙縫鉆進去,像要把昨夜落在帶赭紅紋路的巖群上的月光,悄悄疊進今天的褶皺里。這片潮間帶因礦物質滲出暈著淺紅,連風都沾了點暖調。光總在不經意間,把平凡的瞬間鍍成永恒的印記。
帶赭紅紋路的巖群在遠處佇立,巖層里的氧化鐵被太陽曬得發暖,與近處灘地連成一片淡紅的暈。潮水退去后,灘面裸露出濕潤的肌理,因礦物質沉淀泛著細碎的光,巖群周圍留滿亮晶晶的浪痕,俯身去撿,指尖先觸到巖石沁出的涼 —— 那涼里裹著海氣,再碰灘上的光:一枚貝殼嵌在巖縫里,里臥著半片夕影,另一枚盛著浪濤的回聲,連灘地沙粒都裹著細碎的銀,混著淡紅藻屑,輕輕一捻就簌簌落進掌紋,像握住了一捧會流的星子。我們以為在拾光,其實是光在撿拾我們的心事。
灘邊的老漁民,把漁網晾在被海風蝕出蜂窩紋赭紅巖石上,網眼漏下的光,在灘面沙粒間織就半闕鏤空的詩。他指尖摩挲著網紋說,這網結里都纏著時光:有的是黎明時追著魚群掠過巖群的浪,有的是黃昏時把灘地染成橘紅的云,還有的是孩子們在灘上跑過時,遺落在沙粒間的笑 —— 那些笑被光裹著沉進海螺,一貼耳畔,就能聽見去年夏天掠過巖石、拂過灘地的風。時光會舊,但藏在光里的故事,永遠鮮活。
我蹲在灘上拾光,把嵌著巖屑與淡紅藻痕的貝殼裝進布口袋,把沙粒里的銀輝攏進掌心,連浪尖躍過赭紅巖群時,濺在灘面的光斑也想捉住 —— 它們卻像調皮的銀魚,剛蹭到指尖就溜回近海的浪心,只留一點癢在皮膚上游走。原來時光從來不是用來攥緊的,攥得越緊,光越容易從指縫溜走;學會輕放,反而能把暖留在心頭。它該像潮水漫過灘地那樣,輕輕漫過心頭,把每一刻的暖釀成巖石上的苔,越久,越有這里的光的味道。
暮色漫過灘面時,口袋里的貝殼開始泛光 —— 殼上還沾著赭紅巖屑與淡紅藻痕。我坐在最高的那片巖石上,看夕陽把海面鋪成猩紅的綢緞,每一陣波浪都馱著細碎的光,掠過巖群頂端,漫過淡紅的灘地,向岸邊涌來又輕輕放下。
原來所謂拾光,不過是把海的溫柔、掠過巖群與灘地的風的私語和陽光落在灘上的暖,一一記在心里;等暮色深了,再掏出來就著星光慢慢數 —— 那些被這里的光吻過的瞬間,早已在生命里長成了永不褪色的暖。所謂拾光,不過是把散落的溫暖,拼成屬于自己的星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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